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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初露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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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媽的姑母秦氏早年守寡,膝下無兒無女,因為機緣,入了房府,而她為人慧智靈力,又忠心護主,成為房家二小姐房錦茹的貼身婢仆。多年來她一直受主人的信任與重用,房家人時常賞財賞物,對她待遇優渥。告老時又得到主家一筆面額不小的賜贈。離開房家後,她帶著全部的積蓄返鄉投奔她唯一的侄兒也就是張媽的親哥哥,一起過生活。

張媽到家後,才知道上了年紀的姑母因病已臥床多日,孝順的嫂子整日端湯奉藥,衣不解帶的侍候在床前。張媽回來後立即頂替了嫂子,盡心盡力的細心照顧姑母。

許是因為見到了長久不得相見的侄女,老太太的精神狀態竟有些好轉起來,爬滿皺紋的那張臉上,一雙混濁的眼珠竟生出了些許光亮,脫光牙齒的薄嘴唇展了開來,精神特別好時,就讓張媽將她攙扶起來,靠著大迎枕同她說話。

“你上回回來說老六媳婦歿了,如今再娶了嗎?娶了哪家的小姐?”

“呦,這麽大的事您也沒聽說嗎?”張媽拉過被子來為她蓋好,掖上被角。

“怎麽?”秦氏迷惑的瞧著她,就著她遞過來的羹匙喝了口參湯:“發生了什麽事嗎?”

“有一件事,我倒是想先問問您,大爺不是老爺太太親生的,您跟在太太身邊這麽多年,不會不知吧?怎麽也沒聽您提過?我就說這大爺跟老爺長得一點不像,原來是這麽回事……”張媽餵了口參湯給她,又拿娟子揩去了她嘴角的湯漬。嘴裏故意嗔問,心裏亦明白姑母嘴嚴,對主家忠心無兩。

秦氏雖已上了年歲,可卻一點不糊塗,聽她如此問,心中了然事情恐已敗露,遂更為詫異:“你是如何曉得此事的?”

“我上次回來不是跟您說過,大爺認回了個私生女,相貌極俊的,我們六爺幾月前娶她做夫人了!所以大爺的身世自然不好再瞞下去了!您不知道,這事轟動得――張張新聞紙上都刊了,只可惜咱們村子過於閉塞,連張報紙都買不到,這樣大的事您都不得知。”張媽將娟子折好圍在她頸下,卻發現她眼裏迸射出震驚的光芒,直直落在她的臉上。

“怎麽了姑母?哪裏不妥嗎?”

“老六娶了老大的女兒?這怎麽使得?哎呦呦!亂了!亂了!”

見到姑母這般小題大做,張媽很不以為然:“姑母,不過是名分上的那點事,有什麽使不得?要我說,只要不是血親,就使得,我看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,在一起不知道有多般配!您沒見我們六爺自打娶了那邊的大小姐後,整個人都喜氣多了……”

只聽姑母重重的嘆了口氣,她閉上眼睛,靜思了好一會,才幽幽的道:“有一件事,我對誰都沒吐露過,包括當年的二小姐。今日若不是聽說了這樣的事,我真會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去……”

張媽聽如此說,格外好奇:“是什麽事,您說。”

“轉眼已是四十幾年了!那時三小姐因為懷了一個小木匠的孩子,怕事情傳出去毀了她的名聲,就一直稱病躲在房裏不出門,當時這件事只有房家人和我們幾個貼身的丫頭婆子知情。二小姐……奧,那時我們都還稱太太為二小姐,稱老爺為姑爺,二小姐和姑爺商量等三小姐生下孩子後,就抱過來,對外宣稱是他們的孩子,這樣既保住了三小姐的名聲,又解了他們膝下無子的困擾,當然,後來二小姐也懷上了孩子,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。”

“三小姐在頭生產前一個多月,搬到了二小姐的房裏住,預備著在那裏生產,而二小姐出門時,也都裝上假肚子,為了掩人耳目嘛,那時,她學著三小姐的樣子走路給我看,還問我扮得像不像,而她哪裏想得到,其實三小姐騙了她……”

四十六年前。

房家的三小姐房錦雲在懷孕七個多月後,搬到了二姐的房裏,準備待產。她懷著期盼和激越的心情,數著日子等著肚子裏的小生命降臨。她溫情脈脈的扶摸著自己洶湧隆起的肚子,想著這是她與他愛的結晶,就禁不住一陣欣喜與感動。懷孕,使她因為偷偷愛上那個男人而產生的壓抑情感,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紓解與釋放。

她半倚靠在軟榻上,手裏正繡著一個小小的虎頭帽,無意中瞥見那個男人站在門外,透過半開的門,凝註著她。

自從搬到姐姐的這間臥房,他從沒有踏進過這房門一步,今日姐姐不在,他終於趁機來看她了嗎?她眸中柔光似水,帶著濕暖的溫度撲在他的臉上,良久。忽然,她眉間一蹙,埋下頭來,扶住了肚子。

“不舒服了嗎?要不要請大夫來?!”他迅疾的奔進房裏來到她的身邊,焦灼而緊張的問。

她擡起了頭,抿唇而笑:“他踢到我了,他力氣很大,很像他的父親呢。”

他這才松了口氣,見她笑得甜美、又有深意,反而不自在起來,他怕叫人瞧見,正打算離開,卻被她拉住了手:“恩啟,你還沒摸過他呢,你試試看,很有趣的。”

“你還是叫我姐夫吧。”這樣單獨的和她呆在一起使他很慌亂,本不願去應付她的糾纏,而她卻不理會他的話,硬是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。那小家夥好似知道父親的問候,歡喜雀躍起來。

這一碰不要緊,他的抗拒情緒瞬間被那奇妙的感受驅散了,他的手甚至激動得輕輕顫抖。一根血脈將他和那個從未蒙面的小生命緊緊聯系在了一起,他掌下生命的蠕動令他的神經一陣顫粟。

他驚奇而喜悅的對著她笑,心底略過對她的感激,嘴裏不禁念著:“我的孩子!我唐恩啟的孩子!”

門外年輕的秦氏手裏端著剛做好的點心,看著這驚心的一幕,下意識的退了回去。

秦氏說得乏了,靠著枕頭緩緩的喘氣。房間裏一時出現了靜默,張媽的思維在飛快的旋轉,質疑著這個令她極度不願接受的真相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張媽才踟躇著道:“或者是您領會錯了呢?老爺知道三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會送給自己,所以他才會那樣高興、有那種表現!說那樣的話,也是很正常的呀!”她拼命的想要扭轉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,可她自己都覺得這種解釋太過牽強了。

秦氏當然理解她的心情,自己又何嘗不是呢?可事實就是如此,逃避也不是個辦法。她苦笑著,無奈的搖了搖頭:“當時的那個情形――我無法很好的對你表達,總之,我很肯定,他們之間是有事情的!那個孩子,一定是姑爺的!我的感覺絕不會出錯!”她最後的那兩句鏗鏘有力,再不容質疑。

張媽再度陷入了沈默。

“這叔叔娶了親侄女……這……這……”張媽嘀咕著,心裏一陣別扭。

“是呀!是呀!作孽呀!”

這時,張媽的嫂子端著餐盤走了進來,打斷了姑侄之間的談話。

幾天後,張媽要回上海了,臨行前,秦氏囑咐了又囑咐:“趁著老六還沒有生下後代,盡早讓他們知道真相,可不能讓錯誤繼續衍生下去,守好秘密,絕不能讓除了房家以外的人知曉此事,若傳出去,房家的臉往哪放?即便是你的哥哥嫂嫂,也絕不能透露一星半點,知道了嗎?”

張媽唯唯稱是,給姑母磕頭拜別,帶著沈重的心情離開了她的親人們。

張媽回到翌露園時,中秋節已臨近,公館裏已有了節日的氣氛。花園裏張燈結彩,廚房裏,點心師父研制的月餅花樣百出,兩位主人亦是喜氣洋洋,給仆傭的賞錢都比往常多出好些,闔府上下,恐怕只有張媽一人心緒不寧,強裝笑臉示人。

總算捱過了節去,張媽開始找時機――主人心情好時吧,她不忍心破壞人家的好心情,心情不好時,又恐雪上加霜,真是躊躇了又躊躇,為難了又為難。終於有一天傍晚,房峙祖坐在起居室外的沙發上看報紙,張媽為他端來了牛乳,他喝了一口,微微蹙眉:“唔!怎麽加了糖?”他喝牛乳從不加糖的,張媽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,豈會不知,今日是怎麽了?

“奧,瞧我真是糊塗了,我去重新換一杯!”張媽訕訕的去取他面前的水晶杯,卻聽他道:“張媽,這次回去家裏可好?秦婆婆身體可還健朗?我因為最近太忙,也沒顧得上問。”他早就發現張媽這次回來精神狀態一直不大好,整日魂不守舍,她是他從鹹州老家帶過來的舊仆,不比其他的下人,在公館裏也算得上是半個主人,他也格外看顧些。

“家裏一切都好,只是姑母她上了年歲,又病了,身體已是一日不如一日……”她一徑說一徑四處的巡視,夫人在臥房裏沐浴,四下裏並無旁人,肚子裏面積蓄已久的那些話不停的轉著,欲言又止。

“有什麽話,你只管說吧,不必拘謹。”他只當她是求什麽,難以啟齒,遂對她和顏悅色。

她終於在他的鼓勵下,囁嚅著開了口,將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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